南宮山戀歌——記攝影家邱仕君

與死神照面

作為電視記者，我也有過進南宮山拍攝的經(jīng)歷。有一個問題始終困惑著我：為什么我的鏡頭總是不如邱仕君的美，他拍的許多景我壓根沒見過？

邱仕君說，那是因為咱們的拍攝角度不同。為了選取最好的拍攝角度，我好幾次與死神擦肩而過。

陽春三月的一個下午，嵐皋縣城突然變陰了。根據(jù)以往的經(jīng)驗，他預感到南宮山可能要下大雪。已經(jīng)拍了三個冬天的南宮山主峰雪景一直不理想，這可能是今年的最后一次機會了，怎能輕易放過。

于是，他帶上干糧，身背六七十斤重的攝影器材，只身一人出發(fā)了。

來到南宮山腳下，果然大雪漫天，山上白茫茫一片。此時，南宮山管理處已經(jīng)封山，不許任何人進山。邱仕君知道，冒險進山無異于和死神打交道。但是那個未能完成的夙愿有著那樣強的誘惑力。他義無反顧，偷偷地抄小路進了山，雇了當?shù)匾晃簧矫駧兔Ρ吃O(shè)備。

南宮山主峰2200多米，要表現(xiàn)她的雄奇，就要登上對面更高的山峰。

天慢慢黑下來。走到半山腰，雪越下越大，已經(jīng)沒腰深。那位山民實在忍受不了徹骨的寒冷，對他說：你的錢是要命的錢，給多少我都不掙了。

孤身一人的邱仕君，只能憑感覺，小心翼翼地一點一點朝前挪動。不知道害怕，不知道寒冷，不知道危險，心中只有一個目標 —— 登上山頂。

4個多小時之后，他終于捱上山頂。狂風夾著怒雪撲面掃來，他什么顧不上了，只是趕緊架機器，等待黎明后的陽光。

寒風陣陣襲來，他躲進巖石縫里避風。餓了，就啃幾口凍成硬棍的方便面。帶來的水果凍成了冰疙瘩，就從地下抓一把雪解渴，

天亮了又黑了…… 一連幾天，一直沒有出現(xiàn)他企盼的那抹陽光。

孤獨、寂寞、寒冷一陣陣襲上心頭。他默默地忍受著，期盼著……

第五天清晨，蒼天終于露出了笑顏。一縷耀眼的陽光剎那間沖破云層，照耀在銀裝素裹的南宮山主峰上，那樣圣潔，那樣莊嚴，那樣懾人心魄。邱仕君按捺不住心中的狂喜，一連拍了好幾十張。這陽光仿佛專門為他施舍，只短短的幾分鐘后，大自然又吝嗇地恢復了原樣。邱仕君興奮地大喊大叫，忘記了所有的苦痛，忘記了自己的存在……

回到家中，邱仕君才感到了后怕。如果不是因為路太熟，極有可能一腳踩空，無影無蹤；如果不是因為運氣好，很有可能不能及時下山，凍餓而死。

他無法忘記更驚險的一次經(jīng)歷。

那是深秋的一天。他攀登一處筆直、陡峭的石筍，好拍攝對面的山峰。由于已經(jīng)攀登過好幾次，腳踩在哪個窩坑處，手扒在哪個凸起處，他已爛熟于心。當只剩最后一步時，他的手朝上一搭，只覺得涼颼颼、軟綿綿的。他以為是青苔，沒在意，一使勁，登上頂部。偶然回頭一看，原來是一大盤蛇，頓時驚出一身汗。他慶幸剛才沒注意到那是蛇，否則驚嚇之下，跌下石筍，必定粉身碎骨。他至今不明白，蛇為什么沒咬他。或許是山上冷，蛇提前冬眠。但他更愿意相信，是他的堅韌，感動了這山里的生靈。

從此他再也不吃任何野味。

他說不清有多少次危險的經(jīng)歷了。談起這些事，他很平靜。他說，哪一個癡情攝影的人沒有死上幾回呢？

一次次危險的經(jīng)歷不僅沒能遏制他的創(chuàng)作激情，反而讓他更加敬畏南宮山。用他的話說，為了南宮山，他愿意付出生命的代價。

男兒也有淚

變幻莫測的南宮山充滿誘惑也充滿艱險。但再苦再累，只要能拍到好照片，一個字“值”。

然而，并不是每一次的付出都有收獲。大自然會使出各種手段考驗?zāi)恪⒄勰ツ悖�讓你無功而返，讓你的美好夢想化為泡影。邱仕君講述了他刻骨銘心的一次記憶。

那時的南宮山還沒有開發(fā)。一個冬日，他帶了省上來的七、八個攝影師進南宮山拍日出。幾個人躲在山洞里，守候了好幾天也沒等來日出，一個個相繼下山。到了第十四天，只剩下他和向?qū)�兩個人了。這時，干糧吃光了，只剩下出門時隨手扯下的一塊臘肉。原本指望在山里找個人家煮熟了吃，好補充能量。可眼下雪太深不好下山，于是，兩人架起火，把臘肉烤了烤，你一口，我一口半生不熟地吃了。

又過了一天，沒有任何吃的了，天氣也沒有好轉(zhuǎn)的跡象，只能下山。

回到家中，看到鏡子中的自己灰頭土臉，衣服被樹枝掛的不成樣子，邱仕君禁不住淚流滿面。但他不是為自己所受的苦落淚，而是為一無所獲而落淚，為自己愧對南宮山落淚。

多少次的失敗，多少次的無奈，那種失落的心情無法用言語描述。但每一次失敗都會成為繼續(xù)搏擊的動力。

大山的恩賜

我問邱仕君，為什么不走出去，尋找更精彩的世界？

邱仕君說，怎么不想，而且，一定要走出去開眼界、長見識。但走出去是為了更好地回歸，回歸南宮山的懷抱，站在更高的層次上，展現(xiàn)她迷人的風采。

邱仕君說，進山的次數(shù)多了，山中的一草一木、飛鳥小獸似乎都成了他親密的朋友，一次次化險為夷的經(jīng)歷，更讓他覺得山神也感念他的虔誠，在默默地保佑他。盡管歷盡艱辛，他終于得到了許多人無法獲取的大山的恩賜。大山賜予他日出，賜予他月色，賜予他云海，賜予他春花，賜予他秋葉，賜予他在名山大川也很難見到的瀑布云，賜予他與大山廝守一輩子的山民也沒見過的佛光。他清晰地記得那個午后，當一輪七彩佛光出現(xiàn)在真身殿頂部，他懷著感恩的心，記錄下這人間奇景后，禁不住熱淚長流，長跪不起。他默默地傾訴著：南宮山啊，我是你最虔誠的孩子，我愿意忠誠地廝守你，用生命的代價回報你……

我輕輕翻動著邱仕君出版的攝影專輯，欣賞著他發(fā)表在各大專業(yè)刊物上的美輪美奐的南宮山照片，突然想起了英國著名攝影家泰里霍普說過的一句話：“事實上，不管風景攝影面臨多么嚴峻的考驗，對于那些偉大的攝影家來說，他們別無選擇。支持他們走下去的是熱情和信念。當美麗的風景呼喚他們的時候，他們會毫不猶豫地拿起相機，不畏艱險，不計報酬地繼續(xù)奮斗下去”。

聽我這樣一說，邱仕君沉默了一會兒，然后緩緩地說：我不是偉大的攝影家，但我要像偉大的攝影家那樣前行……

注：《南宮山戀歌》入選《光影繪成嵐》一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