走向春天

那是1972年的春天，和風(fēng)習(xí)習(xí)，萬物復(fù)蘇。這是一座普通的村莊， 池塘邊的柳樹鮮嫩青蔥，桃花綻放著春的氣息，生產(chǎn)隊的牛兒在墻角下悠閑地咀嚼著青草…… 突然，孩子嗷嗷待哺的嚎哭從池塘邊傳來。

年輕的婦人坐在泛著綠光的池塘邊，齊耳的短發(fā)有點(diǎn)蓬亂，身穿粗糙且灰暗的棉布衣服。懷抱著嚎啕大哭的孩子。孩子一雙小手向上在空中亂抓，好幾次險些從婦人手中滑脫。婦人輕撫著孩子的頭，淚水默默順兩頰流下�？粗鴳阎写罂薜暮⒆�，她沒一點(diǎn)辦法，家里已無一粒糧食，年輕的婦人也已經(jīng)一天沒有進(jìn)食了。她幽幽地坐在池塘邊，只有一個想法：跳下去，讓孩子和自己得到真正的解脫。要坦然的面對死亡不是一件容易的事，再說懷中還有孩子，有哪位母親愿意葬送自己孩子的生命呢！

“你娘倆在這干啥呢？”鄰居一位大嫂聽到孩子不間歇的哭聲，從家里出來了。她拿著一個玉米面饃。玉米面饃在當(dāng)時也是很稀罕的，有很多人家是上頓吃了沒有下頓。

“快給，給娃吃上些，把娃都餓成啥了！”大嫂快言快語，但眼睛里的淚光是遮擋不住的。在那樣的年月里，家家都不富裕，生產(chǎn)隊每年的糧食除交過公糧之外，分到各家各戶的也不充足，如果人口稍微多一些，肯定不夠吃。雖然各隊都留有儲備糧，但不夠吃的群眾太多，不到收獲季節(jié)，早就被村民借完了。

年輕的婦人流著淚接過饅頭，慢慢的捏碎放到孩子嘴里。孩子的哭聲停止了，一切又恢復(fù)了寂靜。大嫂攙著這娘倆緩緩走進(jìn)村里。一塊玉米面饃讓這娘倆與死神擦肩而過。

日子還是在饑荒中一天天度過。年輕婦人懷中的孩子已長成了小姑娘。她們的衣食住行依然簡樸甚至貧寒，但她們畢竟是一天天的熬過去了。人們總是相信，生命的春天遲早會到的。是的，只要心中有希望，春天就會來的。

一晃又過了十年。

一天，小姑娘背著母親縫的織布書包回家了。她上身著一件花格子襯衫，穿著一條由大人的衣褲改裝成的寬松肥大的褲子，蹦蹦跳跳的進(jìn)了家門。她放下書包，走進(jìn)廚房，她流露出了讓人憐愛的驚喜的神情，她看到了母親剛剛蒸出鍋的白面饅頭。

“媽，這全是咱家的?”

“是的�！蹦赣H看到孩子的狂喜，也有點(diǎn)按捺不住的激動。

“要走親戚？還是……”農(nóng)村人平時串親戚就是拿幾個白面饅頭，有時也會是幾個包子。自己家吃的大多是玉米面饅頭或者麩子面饅頭。小姑娘疑惑不解，她不相信家里會在平常的日子里蒸這么多白面饅頭。

“今年咱家地里的收成很好，一年都能吃上白饃了�！痹�經(jīng)年輕的婦人比過去成熟多了，雖然衣著并不光鮮，但收拾的干凈利落，有點(diǎn)胖了，曾經(jīng)憂郁的神情不見了，笑容可掬的樣子溫暖極了。她拍著女兒的肩膀，自豪而愛意濃濃地對女兒說道。

“哦，太好了！”說著，小姑娘拿起饅頭香甜的吃了起來，母親在一旁微笑地欣賞著孩子喜悅的吃相。

一分耕耘一分收獲，這是祖訓(xùn)。 自從實行聯(lián)產(chǎn)承包責(zé)任制以來，年輕的婦人與丈夫在自家地里早出晚歸，他們把全部生活的希望寄托在了這塊黃土地里，他們承包管理的“疆域”確實給了他們豐厚的回報。當(dāng)然，大家的日子也都好過多了。

只是每年的收種時節(jié)農(nóng)村人幾乎會累的脫一層皮，皮膚也因風(fēng)吹日曬而變得黝黑黝黑的。特別是收麥時節(jié)，酷日下的人們揮舞著鐮刀，一鐮一鐮地收，又用架子車把割好的麥子拉回到場院。晚上還要幾家聯(lián)合用脫粒機(jī)完成最后的一道工序，幼圓的麥粒才會紛紛從穗里回到辛苦了一年的場院。不再年輕的婦人皮膚不僅粗糙，而且顏色也有了點(diǎn)古銅色，那都是辛苦勞作的結(jié)果啊。小姑娘雖然只有十二三歲，但在麥?zhǔn)諘r節(jié)，也頂個大人用了。有一次白天累過了頭，晚上竟然尿床了。父母看著孩子辛苦的樣子，不忍再讓她早起，可她只是多睡了一會兒，又去幫父母干活了。她知道，這是龍口奪食的季節(jié)，如果不抓緊時間，父母一年的辛苦就會付之東流。

在父母勤勞的操持下，小姑娘家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了。不僅能吃上白面饃，自家地里種的菜也夠一家人吃了。逢年過節(jié)，你看那磨刀霍霍向豬羊的興奮，你就知道，農(nóng)村人的日子也在蒸蒸日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