父親的煙斗

我出生于上世紀六、七十年代，至今我還清楚地記得，當我十五、六歲時，我的父親就有一支一尺來長的煙斗。在經歷幾十年的風風雨雨中，長短相近的煙斗，父親雖然換過幾支，但煙斗卻是父親忙里偷閑、消愁解乏的工具。正因為這煙斗，陪伴著父親一輩子，是父親的一大快樂，也是我們一大家人的快樂。

每當我與父親在一起的時候，他自然地抽起煙斗，時常會以拉家常、擺故事等形式，回憶過去的家庭境況，特別是給我談起新中國成立以及改革開放以來，我的家庭、家族、親戚朋友、村間鄰里等生產生活變化的情況，自然就感到十分高興，這讓我們覺得很幸福。正是因為這煙斗，從某種意義上來說，見證了家鄉經濟社會發展變化的歷史，怎能不令我想起呢？

這已經是父親早已給我在孩提時代就留下的一個純樸的農民形象。最顯眼、最自然的是他手里提著的那支煙斗，始終陪伴著他飽經人生滄桑一輩子和忙里偷閑的大部分時光。母親常對父親說，看來你這一輩子是離不開煙斗了。我也認為，父親這一輩子，真的離不開煙斗了。如今，我的弟兄姊妹都已長大成人，并已各自成家立業了，但父親所喜愛的煙斗卻還時常陪伴著他。

父親的煙斗通常是黑褐色的，在身著一身中山裝的下方口袋里還裝有一個塑料的小煙袋。但已記不清父親一輩子到底用破了多少個煙袋子，好象從我記事時起，他就這么一直喜歡提著煙斗，無論在圈房給喂牛遞草，豬圈喂食，或去田間地頭勞作。就連偶爾有空閑到鄰居家串門閑聊，他也會隨身帶著煙斗。因為這是他唯一的消遣解乏方式。除了消遣解乏，他又得在田地里辛勤勞作，肩負起一大家人的生計了。

對于父親，煙斗就是他消遣、解乏的工具，而對于我們這些孩子來說，煙斗裝上旱煙吸食，真讓我們覺得“夠嗆”。假如當時我有吸食旱煙的功底，我就會接過的煙斗，陪著父親抽上幾口。一只精致的煙斗旁邊躲著一群喜愛煙斗的孩子，父親總是提著煙斗，散發著家庭和睦、消遣解乏，盡享天倫之樂的農家氛圍。

喜歡提著煙斗的父親，在我們孩子眼里，不但是一位慈祥和善的好父親，還是農業的好把式，喜歡耕作、勤于耕作、精于耕作。勤勞樸實的父親，在日出而作，日落而歸，一輩子臉朝黃土背朝天的光陰中，練就了一副硬朗的好身體。父親就與土地結下了不解之緣。

在我還很小的時候，我就記得，每年的初春，從自家自留地里轉回來的父親，總會拿出煙斗和煙袋子來，卷上一截自己栽培的旱煙，一個勁地吸食起來。但他也不閑著，于是，他召集全家人，包括我們這些孩子們，實行家庭總動員，謀劃著附近自留地的那半畝多“土煙”種植地塊。“土煙”是當地農家種植的一種特有經濟作物，也稱“旱煙”、“草煙”等，無論是育苗、移栽還是封頂、打杈、分級、扎把等生產管理程序較為嚴謹，主要使用農家肥，一年割三刀，割起來以后，不需要烘烤，直接分級、扎把、晾干即可。

改革開放后，農村實行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，為農村經濟社會發展注入了生機和活力，家鄉發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大變化。每年的三、四月間，父親都要在自家承包的土地里種上十幾丈或幾十丈“土煙”，僅僅是為了自己消費，自產自銷，自給自足。“土煙”和煙斗是男人們隨身攜帶的必備消費品。一天在田地里勞作累了休息時或回到家里，他們便掏出煙斗，燃上一節“土煙”，別有一番情趣，實在是一種農家樂。吸食“土煙”是咱們農家祖祖輩輩幾代人的一大嗜好，不但能解疲勞和困乏，還能夠增強抵御各種疾病的能力。偶有親人朋友來到家里串門、做客、走親戚，父親就會首先遞上煙斗，送上幾撇“土煙”，攀談起來，其樂融融。

由于父親精心種植和培育“土煙”，不但能夠為自己消費，帶來樂趣，也還能賺錢。何樂而不為呢？對于一個靠土地為生的農村家庭來說，種植“土煙”無疑也是一條符合農家實際的傳統農家活，當初父親僅把它當作一種消遣、解乏的農家樂事，但如今還可以拿到農村市場去叫賣，解決一下自家的基本生活開支了。

前幾年，家庭經濟條件好了，父親的思想觀念也逐漸轉變了。父親雖然年紀大了，家里的大部分責任田地也早就都讓我那在農村的二弟去耕種了。最后，父親還是堅持己見，仍然要留下半畝地由自己來親自種“土煙”。但他憑一身還硬朗著的身體，繼續在半畝“土煙”地里勞作。孩子們都擔心他的身體，他卻說，不動一下，身子骨再硬朗也不行。他總是坐不住，閑不住。他偶爾還要走進自家的田間地頭轉轉。在自家的田地里多走走、看看、動動，心里更踏實些，這也是一種鍛煉。

近年來，隨著國家各項惠農政策在農村的全面落實，為促進農村經濟社會快速發展帶來了希望，特別是農村勉交農業稅、種糧直補等項惠農政策的實施，使廣大農村徹底告別了“皇糧國稅”時代，農民群眾真是笑在臉上，樂在心里。現在的農民，種地不但不交糧和稅，國家還要給予一定的糧食綜合補貼。去年，當我回到老家，父親一邊提著煙斗，一邊高興地告訴我，咱們家當年承包的土地，現在一年還有300多元的糧食補貼呢。父親于是忙從柜子里翻出惠農一折通專用存折遞給我看，我當時好高興，父親更高興呢。

如今，農村生活條件好了，家庭富裕了，生活水平也提高了。父親在家除了聽聽收音、看看電視，就喜歡煙斗。我每次回到老家，都會看到父親提著煙斗在自家院落消遣、解乏，別有一翻樂趣，心里也就很踏實。有時，他會坐下，把煙斗放在自己的身上，與我們這些孩子們拉拉家常，擺擺故事，每每回憶這些幾十年來，他勤儉持家的感觸、家庭生活的逐步寬裕以及農村經濟社會發展變化。我心想，正因為這煙斗，陪伴著父親一輩子，朝夕相處，行影不離，是父親的一大快樂，也就成為我們一大家人的快樂。